鸟的天堂
□ 胡月义
校园多树,便成鸟的天堂。
天堂里的土著有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灰喜鹊,歌声粗嘎难听,却很自信,整天唱个不休;有身穿棕褐色外衣的麻雀,总是乐观知足,叽叽喳喳,聒噪不已;有背着药箱,“笃笃笃”地在树干上“望闻问切”的啄木鸟,时或在树干的病灶部位,用巧嘴的镊子精准地镊取一只树虫;有身穿长款绅士服的花喜鹊,老是“扎嘎”“扎嘎”地报送着什么好消息;有来凑热闹的鸽子,在主人家待腻了,也飞到树上“咕咕咕”“咕咕咕”地与大家酬和交流;最有趣的是长着一张小白脸的山雀,小巧玲珑,常栖高枝,随着“黑仔”“黑仔”“黑仔仔”的歌声,尾巴像汤勺般一翘一翘,很是机灵……它们终年以校园为家,不离不弃,常分享孩子们遗落地上的早餐碎屑。
冬日中午,学生放学后,校园里一派荒凉景象。我常搬把椅子,晒着暖阳,看麻雀和鸽子们在身旁自由觅食。它们踱着细碎的步子,不时侧着头,用黑豆似的小眼睛瞅瞅我。我微笑地看着它们,不觉间就消磨掉大半个时辰,感觉死寂的冬天就有了生机和活力。
清明一过,到天堂朝圣的访客渐次多了起来。最先造访的是斑鸠和燕子。紧接着,戴胜、画眉、树莺、黄鹂、百灵、鹰鹃、云雀、噪鹛、翠鸟……都呼朋引伴而来,知名的,不知名的,都踩着季节的节拍如约而至。百鸟来仪,栖落高枝,参加每年一届的盛大音乐会。
五一前一天,午饭后,我正在办公室修改PPT。忽听“叽”的一声,我循声望去,见一白眼圈、雪白肚子、棕黄色外衣的陌生小鸟栖落在窗台边,尾巴一翘一翘,跟我打招呼。我赶快停止敲击键盘,一动不动,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这位访客,生怕任何一个轻微举动,都会破坏这一千金难求的和谐与美好。只见它从窗台边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窗玻璃前,侧着头,转动着黑豆似的小眼睛打量着我,仿佛在探寻我是什么鸟,一如我也在心里这样问它。看了一会儿,又用它的喙“笃笃笃”敲击窗玻璃。我依旧微笑着看着它。看了一会,倏忽间,它“叽”的一声,飞走了。它跳跃式飞逝的身影,定格在了我的心里。我怅然若失,良久。
立夏后,布谷鸟也来了,它们“布谷”“布谷”的歌声让人感到岁迫时催,时光弥足珍贵。不久,四声杜鹃“算黄算割”的歌声更是把这场音乐会推向了高潮。此时,雪白的槐花如积雪缀满枝头,满世界槐香氤氲,连滴翠的鸟鸣都氤氲着清甜的槐香。
每天八九点钟,不知隐身于青枝绿叶间的哪位歌手起了个头,像单簧管独奏。接着,又是一阵流派不同、风格迥异的演唱,算是酬和。紧接着,继之而来的繁弦急管从天而降,辨不清什么唱法,分不清几声部合唱,道不明几轮伴唱,说不清哪些是画外音。如疾风,似骤雨,像雷电,若泄洪……南风习习,树叶飒飒,鸟鸣嘤嘤,整个世界似乎都成了鸟的天堂。这哪里是鸟鸣,这分明是声势浩大的露天交响诗。每位歌手都不甘示弱,力展歌喉,尽显生命的活力和风采!十点过后,音乐会逐渐降下帷幕。最后,只有虔诚的斑鸠隐身青枝绿叶间,“咕咕——”“咕咕——”地诵经修禅,算是尾声。
课间,孩子们在足球场跑来跑去,像散布在草地上的星星,又像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的鸟儿。教室里,一个孩子在歌唱,两个孩子在歌唱,三个孩子在歌唱……一个班级,就是一棵会唱歌的树。学校里,一个班级在诵读,两个班级在诵读,三个班级在诵读……偌大一个校园,就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,一棵萦绕着鸟鸣的大树。低处的歌唱诵读,高处的群鸟酬和,组成了一曲和谐美妙的大乐章。
两年前九寨沟一游,唯一引以自傲的收获,是录制并剪辑了时长二十分钟的鸟鸣音频,荟萃了心仪的一百多种鸟鸣,它让我终年活在鸟的天堂里。夏日午后,孩子们放学走了,同事们休息了,我常搬一把椅子,在浓荫下播放鸟鸣音频。簌簌……簌簌……一会儿,头顶的树枝上就落满了鸟儿,回荡起美妙的鸟鸣声。清风拂过树梢,阳光在枝叶间跳舞,筛下一地斑斑驳驳的好时光,铺金撒银,镶珠嵌玉。
恍惚间,我也成了一只鸟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