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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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窦学真

午后路过菜市场的时候,我发现一个卖“麦索”的摊位。那熟悉的气息,将我瞬间拉回了儿时那温暖的时光。

我家住在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交汇地带,海拔高,适宜耐旱、耐寒、产量稳定的青稞生长。多年前,这里农作物种植种类齐全,但青稞的种植面积一直稳居各种农作物之首。家家户户的一日三餐,几乎离不开青稞:早上是青稞面的面片,中午是青稞面的贴锅子,晚上是青稞面的拌汤。

青稞对土壤环境要求不高,喜欢生长在疏松、排水良好的土壤里。春夏之交,青稞地如同一块翡翠,一阵风吹过,青稞随风起舞,丰盈的穗子举着它的芒,热情奔放却不妩媚。盛夏时节,青稞灌浆后,我们几个饿得肚子咕咕叫的玩伴,偷偷来到地边,折几穗青稞,用火柴点燃芒刺,用手搓了,也顾不得烫,就直接送入口中,一股清香的味道直扑口鼻。

青稞还有早熟的特点,大面积种植青稞还有“接熟”的原因。秋收前,十之八九的人家口粮已所剩无几。母亲总是在夜半时分起床,去自留地里折一背篼青稞穗子,放在锅里蒸熟了,搓出一粒粒碧玉般的青稞,放冷后,在家里的石碾子上推成麦索,滴上几滴菜油,来当作全家的早餐、午餐和晚餐。那时候,只要当天的饭是麦索,我总是吃不够。我一边扒拉着碗里的,一边看着锅里的,生怕这种美食自己少吃几口。

其实除了麦索,青稞做的食品并不都美味。秋后往往雨水多,收割了的青稞来不及脱粒,就在捆子里发芽了。发了芽的青稞,磨成面粉以后,擀的面在锅里容易煮化,烙贴锅馍馍容易溜锅。如果不是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,我也不大爱吃青稞面。不过母亲总能把“难吃”的青稞面做成人间美味。青稞面的手工搓搓,配上洋芋臊子,很是爽口;青稞面的浆水面,配上野葱花,味道绝佳;还有腊月里青稞面的灌肠,与新鲜的肥肉片炒在一起,让人难以忘怀。那年我在教育学院读书的时候,母亲把掺杂了胡麻籽和甜菜根的青稞熟面让我带到学校,补充生活费的不足。在宿舍里,弥漫着青稞香气的熟面,引来许多同学,他们品尝后,对母亲的手艺赞不绝口。

那年出差,在火车上遇到一位喝青稞酒的朋友。闲谈中,我们自然而然谈起了青稞。

“你知道以肉食为主的西藏、青海人,为什么鲜有人患糖尿病和‘三高’吗?”

我没有搭话,听他给我讲关于青稞的常识。

“青稞中含有一种β-葡聚糖,有助于抑制这些疾病的。藏区的孩子,满月后就用筷子头点着喝青稞酒……”他给了我一个食疗的偏方,说是专门治疗糖尿病的,这个方子的君药就是青稞。我把方子转赠给了一个患糖尿病的亲戚,据说疗效不错。

离家的这三十年光景里,农村的产业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那曾经漫山遍野的青稞地,都铺上地膜,撒了化肥,让位给了高产的中药材。青黄不接时曾养活了村民的青稞、燕麦等,都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。绝大多数村民基本上已经不再种植了,许多家庭连青稞的种子都没有了。

去年农历五月,去乡下亲戚家做客,吃到了馥香浓郁的青稞醪糟。这几年里,走南闯北,在各种不同的场合喝过不同品质的青稞酒,但却没有一碗醪糟来得实在。谈话间,一碗飘着野葱花香味的浆水面又端了上来,那是用纯青稞面做的,酣畅淋漓,终于找到了故乡的味道。临走时,亲戚给我装了半袋子精细的青稞面粉,我没有拒绝,带着这份家乡的情义,回到了蜗居的小城。

梦里青稞在随风摇曳。它是故乡的符号,是我心中永远的牵挂,无论走多远,它的味道将一直萦绕在心头,成为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。